周五下班回到家,感到特別空虛。我知道一些辦法可以抵御這種情緒。比如,下班之后買菜做飯,和關(guān)系融洽的室友一起聊天、看電視。我畢業(yè)后的*9年就是這么過來的。當時合租的加上我一共三人,都是男的,同事,大家一塊去菜市場買雞蛋、蘑菇和肉,研究要做什么菜吃,每個人都搶著炒菜,都不喜歡刷碗。
  那只是一時的興趣,到后來,飯就做不下去了。老是有人不愛刷碗,還有人常帶朋友來,慢慢地,一點一滴的芥蒂就形成了彼此間的隔閡。頭一年元旦還坐在一起聊新年愿望,后來就各玩各的了。等到不一起合租了,關(guān)系倒好了些。
  一個人住的時候,這種感覺更加強烈。所以后來我經(jīng)常晚上跑到同事辦公室里玩,其實不是跟他玩,而是希望自己身邊有個活物。說出來不太好聽,就像是身邊有一只貓一只狗,他跟我比較熟了,也不介意我這么比喻。一個人住的話,養(yǎng)只貓養(yǎng)只狗都挺好的,再不行,養(yǎng)一盆花也好。這樣,你得時不時地想著給它澆水,想著有一樣東西需要你伺弄??傆袀€念想,有個牽掛。
  但這并不是很徹底的方法。徹底的方法,是一定要努力找到自己生命的核心。前一段時間看一篇牟宗三的文章,大致內(nèi)容我忘了,關(guān)鍵的一點是,他說一個人應(yīng)當找到能發(fā)揮出上天賜予自己的稟賦的地方。牟宗三的觀點很多我不贊同,但這一點上,他說得特別對,也特別重要。比如魯迅,假如去做一名醫(yī)生,以他暴躁的脾氣乖戾的性情,恐怕很難成為一名杰出的醫(yī)生,但棄醫(yī)從文后就不一樣了。當他拿起筆,就可以寫出嬉笑怒罵的雜文,無與倫比的小說,上天賜予他的性格,在文章里發(fā)揮得淋漓盡致。魯迅不是一個好性格易相處的人,這種人如果干別的行業(yè),恐怕會很失敗,搞不好還是一個到處傳遞負能量的人。所幸他有機會拿起筆來寫東西,成就了一個時代的天才作家。
  李叔同也是如此。假如他不是中年后出家當和尚,他也會是個藝術(shù)家,但恐怕不會成為橫空出世的大藝術(shù)家。但削發(fā)為僧之后就不一樣了。那樣的僧人,整個二十世紀都是絕無僅有的。開明書店曾托夏丏尊請他寫字模,也就是印書需要找一個人的字作為模板,李叔同是有名的書法家,就想請他來寫。李叔同很爽快地答應(yīng)了。工作進行了一階段,他又反悔了。反悔的理由之一是,有許多需要書寫的字非常不適合出家人寫,比如刀旁的字,殘酷兇惡的太多了。“又女部中更不堪言,尸部中更有極穢之字,余殊不愿執(zhí)筆書寫,此為第二之原因,此原因甚為重要。”這是李叔同給夏丏尊的信。唯有這樣質(zhì)地的人,才可能弘揚南山律宗。李叔同的出家,真是尋找到一個把稟賦發(fā)揮到淋漓盡致的機會。
  但據(jù)我之所見,十之八九的人并沒有找到這樣的機會,找到一個最能發(fā)揮自己天性的事情來做。一旦找到這樣的事情,下班之后該做什么,周末該去哪兒玩,統(tǒng)統(tǒng)都不是問題。因為必然有一樣事情,讓你愿意傾注心力。它足以填補掉你的空余時間,并讓你的生命因此綻放出光彩。
  我有個高中同學,現(xiàn)在在高校教書,他說他的博士讀得非常輕松。但在外人看來,他那時候的生活相當艱苦。當年在中科院物理所,那是寸土寸金的地方,他一家兩口租房才一月700塊錢,同學去他家吃飯,五六個人都很難坐下,上廁所要去樓下幾十米外的公廁。但他們生活得很開心。他說他發(fā)論文和畢業(yè)一切都非常輕松,毫不費力,而我問他的工作與作息,他說每晚在辦公室做實驗到十點多回家。這就是一種非常良好的工作生活狀態(tài),能夠在所從事的事情上找到樂趣,從而無需考慮空閑下來該干什么?,F(xiàn)在,他去深圳大學任教,生活條件比很多同學好,但他的工作狀態(tài)依然同在讀博時差別不大。我很羨慕他的就是,每天都可以做些事情,是這個世界上只有為數(shù)不多的人正在做的,而且每一步努力,都有可能為人類社會往未知領(lǐng)域的邁進做出貢獻。他沒什么背景,一個人出來拼搏,現(xiàn)在衣食無憂,未來前景無限,這正是長期修來的福報。
  所以我覺得,一個人應(yīng)當找到一樣事情,在從事這樣事情的時候,自己能感到由衷的快樂,并且能夠*5限度地發(fā)揮出自己的天性,同時,還會為未來的人生開辟一條道路。
  反觀我自己的經(jīng)歷,我覺得我也是很幸運的。我本來應(yīng)該從事金融行業(yè),我的同學絕大多數(shù)都在干金融,而且金融也是比較掙錢的一行。但真從事那樣的工作,我會很痛苦,而且必定干得很糟糕。我辦事不利索,不擅長跟人打交道,也不飲酒。幸虧我畢業(yè)后去了一家無所事事的事業(yè)單位,一直沒有丟掉寫作。那時候?qū)憱|西也沒人給錢,純粹是下班之后沒事,讀書和寫作,成為填補空閑的一種手段。而且在寫作的過程中,寫到順暢的時候,也有很過癮的感覺。
  但我迄今仍然沒有找到生命的那個點。它可以是寫作,但單說寫作太籠統(tǒng),寫小黃文也是寫作。從前就有朋友請我寫小黃文,就是文學網(wǎng)站連載的那種,說那個來錢快,我婉拒了,那個我不擅長,寫不擅長的東西,我會很痛苦。它也可以是讀書,但單說讀書也太籠統(tǒng),我并不是讀所有的書都很開心,十之八九的書會讀得昏昏欲睡,了無趣味。常有人問我,佛經(jīng)那么枯燥你怎么讀得下去?其實我也讀不下去。我經(jīng)常讀著讀著頭就歪桌子上睡著了。但我知道有些東西的長期積累會改變一個人內(nèi)在的質(zhì)素,讓這個人身上有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。那么,當這一點展露在外的時候,就讓這個人散發(fā)出不同的氣質(zhì)。
  董仲舒說過一句話:正其誼不謀其利,明其道不計其功。我們這個社會是反過來的。做一件事要講究能帶來什么。但是,如果一件事能給我們帶來很有價值的東西,通常我們是看不見的。因為我們的視野太窄,能看見的都是小價值。這么說,又似乎變成另一種功利主義了,“老子”式的功利主義。
  就我個人的經(jīng)歷而言,積攢到現(xiàn)在,對人生最有意義最有幫助的東西,都不是當初為了今后有用才學的。而是因為興趣因為好玩才去了解的,現(xiàn)在,它們成為滋養(yǎng)我生活與創(chuàng)作的源泉。
  古人說,窮理、盡性、俟命。這條路是永無窮盡的。每往前邁出一小步,多窮一步的理,就可以多盡一分的性。始終走在這條路上,探尋自己的方向,自然無暇顧及日子該如何打發(fā)這種問題。因為你永遠知道哪些事情可以讓你的生命變得更加有意義。
  不知道做什么,何不用來提升自己呢?比如考個USCPA證書,即打發(fā)了時間,又為以后的發(fā)展鋪了路。